用诗词,抵抗我们日渐慌乱的生活

舜网-济南时报 2020-10-30 13:33:37

用诗词,抵抗我们日渐慌乱的生活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反映古典诗词大家叶嘉莹传奇一生的纪录片《掬水月在手》在豆瓣上一直位居高分,虽然票房也许并不太理想,而且上映没过多久,场次就日渐稀疏,但在这样一个“娱乐至死”的年代,能在大银幕上看到以一位学者和诗人为主角的纪录片,无论如何,还是令人感动。

在我看来,《掬水月在手》的拍摄技法等或许已经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它传递给人一种来自古典诗词的诗意生存的可能,它以一个命途多舛的现代人的一生告诉我们,无论时代给予我们多么慌乱的生活,我们依然可以用诗词为自己建造一个安宁的精神空间。由于最近几年频繁见诸媒体,有关叶嘉莹的人生经历或许不用再多说,在我看来,叶嘉莹给予这个世界最大的财富,当然有对断裂了的古典诗词的传承,更有以生命的体验,在艰难中活出一个诗意人生的韧性。时代不容自己选择,苦难无法逃避,人生扑面而来,我们束手无策。有太多时候,每个人都会面临这样的惶恐,那是一整个世界张开的血盆大口,如此脆弱的个体生命,该如何去面对?叶嘉莹的生命历程不可谓不动荡,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时代,还有身边的一切人和一切生活的困顿。了解她的人生,我们就会明白为什么她会把那么多的精力放到对杜甫的研究上,那是一个历经苦难的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体悟和呼应。“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飘零海外、孤寂无边之时,杜甫的这些诗句一定在叶嘉莹的内心引起了强烈的共鸣,而这种共鸣,又内化为内心的坚韧和诗性,终于让她“克服”了这个时代,让生命从苦难重重中突围出来,焕发出绚丽的光彩。

“安得促席,说彼人生”。当我们打开一本书,读起一本诗词集,就恍如同另一个生命在促膝谈心,诗词,成为让我们隔着时空相遇的一个审美媒介。这是一种美的邂逅。正如年轻评论家张定浩所认为的,这种邂逅带来的喜悦,“正是君子对君子的向往,是生命对生命的丰富”,而中国的人文精神,正是汇聚于人。“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跂而望者,终止于想象;登高之博见者,才能亲见许多真实的景象。风卷云舒,草木荣枯,峰峦如聚,波涛如怒,都滚滚而来。而这些滚滚而来的天地景象,无数能量的来源,临了近处,却都汇集成一个人身,这便是“既见君子”。经由诗词,叶嘉莹“见到”了那么多“君子”,经由这部《掬水月在手》,我们又如此深切地“见”到了叶嘉莹。

令人欣喜的是,《掬水月在手》这样反映诗词、文学的影视作品正在日益增多。前不久曾经热播的《文学的故乡》,把镜头对准莫言、贾平凹、阿来、迟子建、刘震云等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跟随他们去往各自的故乡,用细节记录了作家的内心。我记得阿来回到老家时,和父母,和亲友吃饭时起舞的场景,也记得他握住母亲的手时,母亲流下的泪水,这样的画面,弥补了文字的不足,让我们窥见了作家柔软的内心。如今阿来在干吗呢?在拍摄高原上的花花草草,在体悟大自然中神奇的一切。这样的镜头和片段,真正都是我们反思自我生活的极好材料。另一部系列纪录片《文学的日常》更是把文学和日常生活紧密联系起来,用画面告诉我们,在文学看起来式微的年代,它依然如何塑造成生活的一条潜流,影响那么多人的生活。

前不久还看了一集《与古为友》,一位歌星跟着诗人西川寻访唐代诗人寒山曾经隐居过的地方,在浙江天台山人迹罕至的寒岩之下,曾经有一个名叫寒山的人舍弃了世俗的一切,来到这里。西川在寒岩之前坐下,说当年寒山见到的情景,就和我们现在看到的一样。这个时候,你能感受到一种连接古今的诗意正随着山色氤氲起来,“可笑寒山道,而无车马踪”,“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西川还说,对现在的我们而言,寒山并非很有名的唐代诗人,但他在西方的知名度却非常高,凯鲁亚克在《达摩流浪者》一书的扉页中就写下“献给寒山子”几个字。我们可以相信的是,寒山“自我放逐”的生命和诗意人生,影响了“在路上”的凯鲁亚克,并在某种程度上,构筑了凯鲁亚克的生命形态。这正是诗意改变生活、影响生命的例证。想起著名作家格非曾经说过的一个故事,十年前他在法国南部的一所中学演讲,令他惊讶的是,一位法国学生竟然让他评价一下中国唐代诗人寒山。格非于是在黑板上写下一首寒山的诗,并且给学生们做了详细解读,没想到那位提问的学生听完之后跟老师说,“我不想学法文了,我想学中文,中文太美了。”

“中文实在太美了。”这或许也是我们看了《掬水月在手》,听了叶嘉莹的吟诵,在诗词中与那么多诗意盎然的“君子”“见面”之后的感想。它让我们知道,当匆忙和粗鄙无处不在,当“内卷”和肤浅喧腾不已,我们的生命,其实还有一个美好的世界可以栖居。

作者:钱欢青 责任编辑:鞠月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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