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记忆

　　济南是一座让人印象深刻的城市。初到济南，全国刚解放，我还不到两岁半。我跟着父母和哥哥姐姐，走过大江南北，一路颠簸，来到济南。那时乘火车过江坐的是轮渡，就是把一列火车分成三段，分别放在一条船上，下船后再恢复成列车原样。那时咱们的造桥能力有限，所以过大江大河只能是轮渡，这反而别有情趣。当然由于一路都是软卧，饮食起居都有人管，所以也感觉不到旅途的辛苦。

　　外公是山东省的第一任人事局长，也是山东省的资深人士，虽不是早年的兴中会同盟会员，但早在1924年国民党正式公开时，就参加了国民党，并曾在国民党的文登县党部和禹城县党部做过事(由于身份过于公开，以至于参加共产党后，还因为这公开的身份救了命，当然也为日后“文化大革命”的被批斗留下祸根),但后来他很快发现国民党内部的腐败已积重难返，而毅然选择退出并另选出路。据外公说他选择了教育救国，所以考取了当时山东省穷学生都向往的山东省立乡村师范学校。后来证明中共山东省委的很多领导人确实都出自这所学校。

　　最后，我被留了下来。那时外公是山东省荣军总校的校长。总校就设在济南市历下区按察司街的一所院子里，院子虽不大，但也有一定的历史。大概是前山东或济南按察史的公署或宅第，我初到济南就住在这里。

　　我在这里度过了懵懵懂懂的童年。

　　因为在此之前从未经历过真正的冬天，所以当第一场雪到来时，我把所有的棉衣和大衣都解开，让凉风和雪花尽情飘落。当时是很惬意，但回家就病倒了。发烧40多度。这件事给我印象颇深，到现在还能想起裹着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发汗的情景。

　　在此期间还发生过趣事，就是我拿着外公外婆给我买的木头玩具冲锋枪，要把医生和护士枪毙，这自然不会引起大家的责怪，反而引起一阵欢笑。不过这些都是外公外婆所说，我自己并不记得。

　　在省府东街有一个包子铺，只有四五张桌子，生意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兴旺。外公告诉我，我在此曾一次吃了十五个小笼包。我自己觉得也很惊讶，后来我自己曾到这小铺吃过一次，并未觉得与别处有什么特别的不同，而且也没吃够十五个。想必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了。

　　那时候每逢国庆节都有庆典，有群众集会游行，主席台和观礼台就设在八一礼堂，外公去主席台观礼时有时会带着我。

　　主席台布置得很漂亮，气氛也庄严喜庆。我一人在台上窜来窜去，如鱼得水，还跑去主席台前摘“结婚草”上的小红“豆豆”，给庄严喜庆的庆典别添一番情趣。

　　1955年，外公被任命为山东省人民委员会人事局局长(有周恩来总理亲笔签署的任命书)，于是就要从按察司街搬到省府大院。搬家当天的情景现在依然记得：两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军用胶轮马车，载着外公、外婆、我及全部家当进入省府大院。从此在这里度过了我十几年的青少年时光。

　　省府大院只是习惯叫法，我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叫省人委大院，觉得这样才能体现新旧社会和政权的区别。当然现在又成省府大院就不管他了，毕竟时过境迁了。

　　我们所住的大院西部有一处很大而且保存完好的苏州式园林，亭台楼阁、假山和各种花草应有尽有，还有四五个池塘以木桥相连。池塘里有鲫鱼、草鱼、鲢鱼，水面上有荷花。第一次来玩，时值中秋，我穿着外公外婆给我新买的那种蓝色儿童海军服来到池塘边玩耍，结果在拿一根竹竿够荷花时，不慎掉进池塘。

　　池塘水很深，对小孩来讲足以没顶。好在我无师自通很快挣扎浮出水面，并被岸边其他小伙伴们拉上岸。

　　西花园被称做“孩子们的天堂”毫不为过，尤其到了夏天，大院别处的孩子也会加入。我们会直接爬到槐树上去摘槐花吃，一撸一串，十分香甜，又没有污染。偶尔会碰到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所说的“覆盆子”。但因为很少，一般不去碰它。

　　那时的孩子调皮点的会直接下河摸鱼摸虾。其后果就是会光着屁股被保卫科揪走，直到把你折腾够，才把衣服还给你。

　　我喜欢钓鱼，而且自制渔具。一根长竹竿，一条长尼龙线加上浮标、鱼钩就可做成，只是最后一定在靠鱼钩的地方裹上点废旧牙膏皮压重。

　　自从学会钓鱼，收获颇丰，每次能钓满一小铁桶。可惜外公外婆是胶东人，从不吃河鱼，也不会做。我们只好送给人事局传达室的江苏人“老黄头”，他回家做好后拿回来给我们尝，其实味道相当鲜美。

　　女孩子们则比较喜欢技术含量较低的“坑鱼”，就是用一玻璃罐头瓶，拴上绳子，里面放点馒头渣之类做饵料放进水塘里，然后去玩。过一阵子回来猛地提起，必有收获。一般都是两三公分的小草鱼。不过拿回家放到脸盆里，再放上几根水草，也能欣赏几天。

　　我喜欢西花园的迎春花，喜欢在乍暖还寒的春天来到西花园寻找第一朵先开的小黄花。因为那时气候比现在冷，所以每当看到迎春花开，那种春回大地的感觉格外亲切。

　　每当夏天，特别是暑假，我会经常来到西花园假山上芙蓉树下的石桌旁。有时会躺到石桌上，任凭微风习习吹来，享受着芙蓉花散发的阵阵淡淡的清香，十分惬意。

　　在济南我度过了家(就是省府大院)—学校—军区八一礼堂游园(春节)—珍珠泉礼堂游园(国庆节)这样的时光，真正对济南知之甚少，对济南全面的了解反而是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