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网-济南时报
2024-11-04 11:16:37
□窦永堂
澄澈的天空以轻弹得破的方式伏笔晕彩,以织锦为目标的东边天际正动手穿针引线。泾河的烟波,于斜掩的车窗外大尺度赋形意境,莹莹悬浮的瀛洲台上,是位列十八学士、由英才大儒组团的唐王朝最早的文人团队。
贞观五年建成的瀛洲台,鹄立于初唐的霞帔万丈里,以莹莹光泽烛照。这样一种上达碧穹的高度,拥有向上与拉动的巨力。一个豪气干云的时代,自然撩人心扉,引领魂魄振衣而上,一颗颗与初唐噌吰互击的大心脏,就此倾心高蹈,炫目的诵词一路拔节流芳。
远山近水作屏,难得于此“养性乐道”的学士,或下棋,或观棋,或挥毫泼墨,云端的鸟鸣每一滴都意犹未尽,凝神之间,透过枝叶的日脚,棋枰之上尽量放弃位移。壮冠虬髯,英姿盖世,弈的是睿智、胸襟、格局与天下大势,凌驾四海、震撼八荒的棋枰之上,顾盼谈笑之间,是关山万里的飞渡,是雄才大略的纵横捭阖,是威震八方的风云叱咤。
博览群书,善文工诗,喜交游名士,为《十八学士写真图》作赞的褚亮,细察同僚此情盛景之下的人生侧面,当会怎样口吐莲花记录这一高光时刻?
太学博士,经学大咖孔颖达,当年面对群儒执经宣义的发难辩驳却依然“金汤易固,楼雉难攻”。而博览群书,尤精《春秋三传》的盖文达,曾在一场依经辨举的论坛上,出乎“诸儒”意料,令满座叹服。这个“诸儒”里就有孔颖达,声若洪钟、口若悬河的孔盖二人是否于此临机小辩,在碰撞中迸溅出智慧的火花?
年少即以文学与薛收及薛收族兄薛德音齐名的青年才俊薛元敬,当以何种方式怀思同为十八学士,为文敏速、几无更易,年仅33岁即已辞世的叔父薛收?
十八学士皆有诗文传世,影响最大者当属许敬宗、虞世南。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五绝,书法大咖虞世南,这一刻可否将书画台案让渡他手,与性情狂傲、不拘礼节的许敬宗斗诗为文?
“以著述为美”,贞观十五年撰就《括地志》这一地理名著的苏勖,这一刻醉心于放眼周边的角色敏锐,将会激活多少凌空视野?
真正的群英荟萃——于贞观盛世连任宰相的政治家、史学家,善于谋略的职场达人,创业骨干房玄龄;世居关中,因谏太子承乾,几遭贼杀,只因刺客不忍下手才得以幸免,不怕死的于志宁;史学才能与政治节操兼具,曾对太宗为避暑而离宫游幸进行劝诫的姚思廉;姿容俊美、颇有风采的蔡允恭,听朝之暇,都与太宗共论古今、商政务至日昃夜深而不少怠;与兄长颜师古学养同样深厚,羸瘠多疾,却不妨诤臣风骨的颜相时……
瀛洲台上,憾无杜如晦、苏世长、薛收和李守素的身影,处事果断,与房玄龄并称“房谋杜断”之杜,贞观四年染病辞世;机辩博学、直言进谏的苏世长,于贞观初年赴任泗巴二州刺史的途中,乘舟落水而亡;为文敏速,几无更易的薛收,年仅33岁即于626年去世,而翌年即为贞观元年;时称人肉谱牒、记录人物和书籍的条理如流水的李守素,贞观初年辞世。杜、苏、薛、李如在,当会自带多少与历史站在一起的光亮。
初春的凉意已随一枝花绽的苞蕾剥落,此时已是万枝花放的春天。春暖花开,品酒纵议之际,正待天地盈怀、山川入画。据此索引诗意,瀛洲台及其周边,获得了异乎寻常的效果评价:
春天就在欢愉扬波的水面及其四野徐徐降临,主色调对于非春意元素显性剔除,水波轻泛却无碍喧哗一样的动心,韵致欣然,貌似随意、实则猝不及防地劈面定调,与十八学士欣赏的占比面积同步蔓延。
看吧,生气渐生的褐色枝干已然泛青,其意已不在闲适地横斜春天,为风拖曳的木叶,进一步凸显肌理脉络和明暗关系。又一轮泾河水波提着影子荡来荡去,轻摇之下,悬挂于瀛洲高枝的怡情悦性,随远远近近的木叶次第喧哗。
北望,泾阳城景尽收眼底;近在咫尺的东南,即是由外郭城、皇城和宫城、禁苑、坊市组团的国际大都市长安,潮水般的阳光扯起巨幅闪耀的荧幕,车马喧阗,无边的栖居之上,盛世的潮汐之梦琼波荡漾;南向远眺,是与长安相互依偎的山河一脉、黛色葱茏的秦岭,一个勃然而兴的王朝以绵延数千里的喻体横亘于世;西向而望,则可见周和西汉的帝王墓冢,仿佛在竖起耳朵收听隔空对话;北向而望,屏障般横亘泾阳西北的是北仲山和嵯峨山,峰峦叠嶂,满目的云蒸霞蔚,深厚、凝重、神奇、雄浑……
一日于梦里登临八百里秦川核心地带的瀛洲台,只见一路深切高山峡谷的泾河,至此不再忙于奔赴。泾河自西北展翼东南,渭河自东南展翼东北,仿佛一对比肩领舞的翅膀,两河两岸的山川、原野和生民浩荡的血脉,钱粮与文化绵延的根须,就此振翼。而泾阳,恰是两翼渐次收拢的羽翮根部。
瀛洲台上空彩云飞渡,群鸟以影子的切面接翼天际一抹,肉体与灵魂结缘。云雀彩翼天空一角补白闪闪诗意,释放春天自由度的写意一帧帧入画,正为匡算沉醉配比的契合地。
风景与人文之美兼具的泾河,不时闪着亮渍,以无意的发声自言自语。群体涌流的八水织锦吐翠,以浅斟低唱伏笔心情的花团锦簇。平沙、紫泥层叠着膏腴,萋萋芳草羽毛般的纤指,织锦广袤敦厚的沃野,叠翠的绿荫一路醉拍着轻舞的琴弦,怀揣轻灵的芳草迤逦而走。配比时光语速恰到好处的风,除了原创的源远流长的文化风,有一些自带《诗经》深处的起伏,有一些来自不久远的前世并准备传之后世的韵味和节奏——
这是重生的瀛洲台,这直通天神、地祇和人鬼的超现实的魔幻,这晨昏游弋、专此送达的魂灵,这展现敬畏、尊崇与眷恋的华丽与诡异;这来自天目的洞悉与辨识,这抚慰五内、祈福纳祥的河流与山川游走,这高坛上不再飘零的忧伤与孤独,不再淹没于时光深处的急骤,这让最后一抹夕阳痴痴晕染的回望;这战栗的呼吸与心跳、飘逸叠加的旋律与欢愉,这轻盈得不惹尘埃的舞台,这让爱的销魂隐秘斑斓抑或闪闪发光的唤醒,这将情思渲染得悠远的缠绵;这豪放、开放的解读,这总有未尽之意的戛然而止、目眩心迷的狂舞;这穷极意念的采掘与梦想,这顿悟、慨叹与惊奇的相互代入,这瞬间的收敛与延展,这推力巨大的描摹,这可以随意复原、显像的姿态万千;这高擎着的、托之以衣袂迎风飘举的旗旆,这寄情山水、积翠丛林的深层吐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