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治虫：喜欢虫子的医生成了漫画家

　　孙婷婷 绘

　　在日本这个从来不缺优秀漫画家的地方，只有手冢治虫(1928—1989)被称为“漫画之神”，他的作品《铁臂阿童木》《森林大帝》等作为最早传入中国的动画片，在国内广为人知。手冢治虫充分利用了少年漫画、成人漫画和历史叙事等各种流派风格，被称为“现代漫画的发明者”。手冢治虫生前所写的自传《我是漫画家》，近日在国内出版，作者用漫画般幽默风趣的语言和插图描述了自己作为漫画家的大半生。

　　尤其令人惊异的是，尽管在漫画界封神，手冢治虫依然在自传中自言：“医生是本职，漫画只是副业。”

　　“看到病人就想给他画肖像”

　　在漫画界的江湖中，流传着很多关于手冢治虫的逸闻传奇。在《我是漫画家》这本自传中，手冢治虫用轻松调侃的文字澄清了诸多传言。

　　漫画家本名是“手冢治”，但是笔名叫“手冢治虫”，为何多了一个“虫”字?有人说因为他是医生，能治好病人肚子里的蛔虫;也有人说他是牙医，能治虫牙。其实，这个笔名源自一种虫子的名字，叫“步行虫”。“为什么用这么奇怪的虫子作为自己的笔名，可能是因为我的脸长得像步行虫吧。”手冢治虫谈道，他还自言步行虫的脖子很长，喜欢在夜间活动，这几点都和他很像。他从小学时就开始采集昆虫，那时候“治虫”这个名字就叫开了。

　　中学一年级时，手冢治虫彻底成了昆虫迷。战争时期，甚至用别人送给他的非常珍贵的5块巧克力面包去换了一只蝴蝶。一些亲手采集和饲养过的虫子经常出现在他的漫画和涂鸦中。“我的虫瘾越来越厉害，我想象了一些昆虫把它们画下来，给它们取些乱七八糟的名字，以此为乐。”比如他会取“完全人脸天牛”“五千块不找了瓢虫”这样的名字，和漫画中呈现出来的幽默如出一辙。手冢治虫还做了一本昆虫手册一一记下见到的昆虫或想跟朋友交换的昆虫，每天早晨拿到学校给朋友们看。

　　1945年，手冢治虫考取大阪帝国大学附属医学部，隔年以漫画《小马日记》初出茅庐，一边在医学部学习，一边当起了漫画家。毕业之前，他已陆续画出《新宝岛》《浮士德》《大都会》等令漫画市场耳目一新的作品。但白天上课、晚上画画的高强度生活让手冢治虫付出了医学科目挂科的代价。有教授劝他放弃从医去当一名漫画家。而在参加临床实习时，“病人一坐在我面前，我就有种冲动，忍不住想画他们的漫画肖像。”最终，手冢治虫通过了国家考试，拿到了执业许可。他自言，本职还是医生，画漫画只是副业——只是大家听了总是不敢相信而已。

　　战后一段时间，手冢治虫曾在一家军需工厂务工。在宿舍里、运土车边，他像间谍一样躲躲藏藏地画漫画。如何让除了教官之外的员工们看到这些漫画?手冢治虫决定将自己的漫画贴到厕所里，每天早晨他第一个进厕所，用一张新漫画代替前一日的旧漫画。他贴的高度就是人们坐在马桶上时视线落下的高度，这样如厕的人一蹲下就会看到他的漫画。

　　不过，从医生转行到漫画行业，其实有很大的鸿沟，手冢治虫虽然深爱漫画，但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铁臂阿童木》的诞生和风靡

　　1947年，年轻的手冢治虫已经出版了几本单行本，其中《新宝岛》在东京卖得很好。这让他多少有些飘飘然，结果进入大型出版社得到的答复是，“请再提高下画技”。手冢治虫不服气，又找到了当时在漫画界很有声望的前辈新关健之助，得到的答复依然是：“这也太粗糙了吧。看一眼就知道你没打底稿。”

　　“勤能补拙”这个词在手冢治虫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凭着对漫画的真诚热爱，他抓住一切时间和机会提高自己的画技。当然，手冢治虫的成功靠的并不仅是一腔热血的勤奋，也有来自天赋的灵感和审时度势的敏锐。将古典名著改编成漫画是手冢治虫漫画事业的一个起色。1949年，恰逢歌德诞辰两百周年，他读了十几遍《浮士德》原著，将其改编成了适合孩子阅读的漫画版《浮士德》。这本漫画没有什么阻碍就出版了，并且销量不错。此后几年他又试着改编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斯特林堡的《死魂舞》、歌德的《威廉·麦斯特》。

　　说起手冢治虫的代表作，海内外多半都会提到《铁臂阿童木》。在这本自传中，手冢治虫又详述了一遍谈过很多次的这部漫画的创作过程。阿童木诞生于1951年，当时圣诞岛进行氢弹试验，手冢治虫想：“要是这样的科技可以用于和平事业就好了。”于是决定画一个将核能用在和平用途的架空国家的故事。起初故事的名字叫《阿童木大陆》，这里的“阿童木”其实是“原子”的意思。在编辑的建议下，《阿童木大陆》改为《阿童木大使》，这时阿童木在漫画中是个配角，却是最受欢迎的角色。

　　为何不以阿童木为主角画个新连载?于是，故事背景设置在21世纪初的《铁臂阿童木》诞生了。1963年，手冢治虫把《铁臂阿童木》搬上电视，虫制作公司将其改编为电视动画版。它不仅是手冢治虫极成功的商业作品，同时兼顾了丰富的内涵，将社会性议题糅合在故事里，如族群间的不信任与歧视、机器的人性思考等，在儿童漫画中实属少见。

　　“常常有读者问我，阿童木头上那两个尖尖的东西到底是耳朵还是角?其实那既不是耳朵也不是角，而是竖起来的头发。”《我是漫画家》中，手冢治虫如此解答读者关于阿童木的疑惑。

　　上世纪60年代后期，“漫画之神”的称号已降临在手冢治虫身上。当时市场上陆续出现了具有自省、自传性作品的漫画家，手冢治虫也接连画了几个带有自传性质的短篇作品。1969年《我是漫画家》的出版，应该也是源于这样的背景。

　　凭借意志力一笔一笔画下去

　　从漫画和文字风格来看，手冢治虫是一个看起来样貌严肃，实际上行事作风非常豁达有趣的人。他会坦然说出为何自己有一个硕大的鼻子：“没秘诀也没机关，不过是因为我构思漫画的时候喜欢抠鼻孔，就把鼻子抠得这么大了。用比较难懂的术语来说的话，这其实是一种叫做‘慢性肥厚性鼻炎’的病。”

　　手冢治虫还有一项别人学不会的绝活——躺着画漫画。像小说家那样只用铅笔和水笔写字的话很轻松，但要用到钢笔、墨汁、圆规、画纸、参考资料等7种工具，还不能把床单弄脏就很困难了。“因为枕头前面散落地放着很多杂物，所以我一边画一边往后挪，最后就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如果是在床上作画，我甚至会从床后面掉下去。”手冢治虫如此记录自己画画的怪癖，有时候他还会把头钻进两只桌角中间，若是一不小心抬起头，桌上的墨水瓶就翻倒，墨水哗啦啦地洒到身上……

　　漫画界的竞争压力也可想而知，如果3年没有口碑销量俱佳的作品，这名漫画家很快就会被遗忘。手冢治虫在《我是漫画家》中也有这种剖白：“作为漫画家(而非漫画之神)，仍对于茫茫未来感到不知所措，仍不能肯定漫画究竟为何物。在瞬息万变的市场里，仅能凭意志力一笔一笔画下去。”《我是漫画家》中尚未预见的是，手冢治虫的心血“虫制作商社”和“虫制作公司”在1973年双双倒闭，他迎来漫绘生涯的最大危机。虽然如此，手冢治虫还是像火鸟一样，刻苦揣摩与自己风格大相径庭的剧画，有本事从濒死边缘再度复活。1973年后相继发表的《怪医黑杰克》与《三眼神童》，又将他的漫画事业推向另一个高峰。

　　据说，手冢治虫一生共画了将近17万张原稿，从1946年出道的《小马日记》算起，直到1989年因胃癌过世，创作的43年间如果完全不休息的话，平均一天也要画10页，而且这也都还不计入其他的动画制作、文字稿约、演讲等工作。

　　1989年1月15日，手冢治虫写下60年人生的最后一篇日记。在日记中，他写下一段故事灵感——“厕所里的圣殇像”，这也似乎是他自己的人生写照：“被宣告罹患癌症的患者，觉得自己要是一事无成走向死亡的话实在太愚蠢，于是开始在病房厕所的天花板上作画。他的画和米开朗基罗一模一样，非常具有感染力，堪称杰作。日本和各个国家的电视台纷纷前来采访。他为何如此执着于圣殇像?这是这部作品的主题。”